写不了相思，又蘸凉波飞去。

　　这【zhè】首词是朱彝【yí】尊【zūn】咏物词中最著名的一首【shǒu】。它题咏的【de】是【shì】雁，说得具体【tǐ】一【yī】点则是秋雁。全词字面，均扣住“雁【yàn】”字【zì】来写：既有对群【qún】雁憩息【xī】时【shí】的【de】静态描述，如“随意落平沙，巧排作、参差筝柱”，又有对雁阵【zhèn】飞行时的动态勾勒，如“一绳云【yún】杪，看字【zì】字、悬针垂露【lù】”；既有形象【xiàng】的外观描写【xiě】，如“渐【jiàn】欹斜、无力低飘”，也有【yǒu】逼真【zhēn】的心理刻画，如“惯惊移莫定，应【yīng】怯【qiè】败荷疏雨”；既【jì】有一【yī】般【bān】的【de】白【bái】描手法，如“回【huí】汀枉渚，也只恋【liàn】、江南住”，还有【yǒu】曲折的典故运用，如【rú】“紫塞门孤，金河月冷”……从【cóng】而生动细致【zhì】地【dì】描绘出了一幅大雁南飞的画图。而时当金秋，却是满眼的【de】北风、冷月，孤门、败荷【hé】，疏雨，暮色，成【chéng】群的大雁排成不同的队【duì】形，在略作休【xiū】息之后【hòu】又疲倦地向南飞去，这【zhè】里面充满着苍凉悲【bēi】凄的气【qì】氛。

　　然而，咏雁只【zhī】是这首词【cí】的【de】表层【céng】现象，作者的用意显然【rán】在于以雁喻人【rén】，通过【guò】咏雁来表现自己的身【shēn】世【shì】之悲。如同朱彝【yí】尊《解佩令‘自题词集》“十年磨剑，五陵结客，把平生、涕泪都飘尽【jìn】”云云所反映的那样，他由于抗清【qīng】失败，生计【jì】艰难，在【zài】很长【zhǎng】一段【duàn】时【shí】期【qī】内飘零四海，客游幕【mù】府，先后到过山西、山东、北京【jīng】等地【dì】。这种漫长的羁【jī】旅生涯，加上【shàng】时时要【yào】担心清廷的追捕，不能不使他【tā】既感到【dào】厌倦，又感【gǎn】到惊恐，梦想着【zhe】能够回到自己江南【nán】的家【jiā】乡【xiāng】，过上安定的日子。正因为如【rú】此，所以他看到【dào】秋天南飞的大【dà】雁【yàn】，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【míng】，忍不住发【fā】出了“也只恋【liàn】、江南【nán】住”的慨叹【tàn】；而【ér】大雁尚能南飞【fēi】，人却不能自主，有家难归，有“恨”也不知道向谁倾诉!难怪乎这样一首【shǒu】秋【qiū】雁【yàn】词会充满着如此悲凉的气氛。

　　更有【yǒu】可【kě】说者。朱彝尊的身世之【zhī】感，最根本的【de】原【yuán】因在于明【míng】清改朝换代【dài】。因此，这【zhè】首词在叙【xù】述秋【qiū】雁南飞的背景时，也特【tè】地点出【chū】了【le】是“北风吹【chuī】度”。这里的“北风【fēng】”，以及下文【wén】的“紫【zǐ】塞”、“金河”，事实上都象征【zhēng】着来自北方的满清【qīng】贵【guì】族势力。而与【yǔ】此相反，下面【miàn】“也只恋、江南住”的“江南”，则【zé】自然象征着明【míng】朝故国【guó】。词的结拍“写【xiě】不了相【xiàng】思”云云，脱胎于南宋词人张炎的《解连环·孤雁【yàn】》：“写【xiě】不成书，只寄【jì】得相思一点。”然【rán】而【ér】如今故国久已灭亡，连“相思”也【yě】“写不了”了【le】，其【qí】感【gǎn】情显然更【gèng】为沉痛【tòng】。如果说这首词有更深层的寓意的【de】话，那么就在这【zhè】里。陈廷焯【chāo】《白雨斋词话【huà】》卷三【sān】说此词“感慨身世，以凄切之【zhī】情，发哀婉之调，既悲凉，又忠厚”，所谓“忠厚”，恐怕也就【jiù】是【shì】由个人进而想到家国吧。

　　纵观全词【cí】，它的主题思【sī】路由雁【yàn】及人，又【yòu】由人而推【tuī】及故国沦亡的背景，从【cóng】而【ér】形成了一个近远浅深逐层递进【jìn】的多层面【miàn】体。这即使作【zuò】品的主题得到了深化【huà】，又使【shǐ】作品产生出强烈的立体感，增加【jiā】了作【zuò】品【pǐn】的艺术【shù】感染力。只是我们在【zài】阅读【dú】这类作品的【de】时候，需要细心辨析它写的究竟是景【jǐng】耶【yē】情耶【yē】，抑或人耶物耶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