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国蒹葭夜有霜，月寒山色共苍苍。

　　昔人【rén】曾【céng】称道这位“万里【lǐ】桥边女校【xiào】书”“工绝句，无雌声”。她这首《送【sòng】友人》就是向【xiàng】来为人传诵，可与“唐才【cái】子”们【men】竞雄的名篇。此诗表明上【shàng】似清空一气，其【qí】实短幅中有【yǒu】无限蕴【yùn】藉，藏无数曲折【shé】。

　　前两【liǎng】句写别浦【pǔ】晚景。“蒹【jiān】葭苍苍，白露为霜”，可知是秋季。“悲哉秋之为气也，萧瑟兮草木摇落而【ér】变衰【shuāi】；憭栗兮若在远行，登山临水兮【xī】送【sòng】将归”，这时节相送【sòng】，当【dāng】是格外难【nán】堪。诗【shī】人登山临水，一则见【jiàn】“水【shuǐ】国【guó】蒹葭夜有【yǒu】霜”，一则【zé】见月照山前明【míng】如霜，这一派蒹葭与【yǔ】山色“共苍【cāng】苍”的景【jǐng】象，令【lìng】人凛然生寒。

　　此处不尽是写【xiě】景，句中暗【àn】暗兼用了《诗经·秦风·蒹葭》“蒹【jiān】葭苍苍”两句以下的诗意：“所谓伊【yī】人，在水一【yī】方。溯【sù】回【huí】从之【zhī】，道阻且长；溯游从【cóng】之【zhī】，宛在水中央【yāng】”，以表达一【yī】种友人远去、思【sī】而不见的【de】怀恋情【qíng】绪。节【jiē】用《诗经》而兼包【bāo】全篇之【zhī】意，王【wáng】昌龄“山长【zhǎng】不【bú】见秋城色，日暮蒹葭空水云【yún】”（《巴【bā】陵送李十二》）与【yǔ】此诗机杼相同【tóng】。运用这种引用的修辞手【shǒu】法【fǎ】，就【jiù】使诗句的内涵大为深厚了。

　　人隔千里，自今夕始。“千里自今夕【xī】”一语，与李益名句“千里佳期一夕休”相似，表现了诗人的无【wú】限深情和遗【yí】憾。这里【lǐ】却【què】加【jiā】“谁言”二字，似乎要一反那遗【yí】憾之意，不【bú】欲作“从此无心【xīn】爱良【liáng】夜”的【de】苦语。似【sì】乎意【yì】味着“海内【nèi】存知已，天涯若比邻”，可以“隔千里兮共明月【yuè】”，是一种慰勉的语调。这与前两【liǎng】句的【de】隐含离【lí】伤构成【chéng】一个曲【qǔ】折，表现【xiàn】出【chū】相思情意的执着。

　　诗中提【tí】到“关塞”，大【dà】约【yuē】友人是赴边去吧【ba】，那再见自然很【hěn】不易了，除非相【xiàng】遇【yù】梦中。不过美梦也【yě】不易求得【dé】，行人又远在塞北【běi】。“天长地远魂【hún】飞苦，梦魂不到关山难”（李【lǐ】白《长相思》）。“关塞长”使梦魂难以度【dù】越，已自不【bú】堪，更何况“离梦【mèng】杳如”，连梦【mèng】也【yě】新来不做。一句之中含层层曲折，将【jiāng】难堪之【zhī】情推向高潮【cháo】。此句的苦【kǔ】语【yǔ】，相对于第三【sān】句的慰勉，又是一大【dà】曲【qǔ】折。此【cǐ】句音调也很美，“杳如【rú】”的“如”不但表【biǎo】状【zhuàng】态，而且【qiě】兼【jiān】有语助词“兮”字【zì】的功用，读来有【yǒu】唱叹之音，配合曲折的诗情【qíng】，其味尤长。而全诗的【de】诗情【qíng】发展【zhǎn】，是“先紧后【hòu】宽”（先【xiān】作苦语，继而宽【kuān】解），宽【kuān】而复紧，“首尾相衔，开阖尽变【biàn】”（《艺概·诗概【gài】》）。

　　“绝句于六【liù】艺多取风【fēng】兴，故视它【tā】体尤【yóu】以委曲、含蓄、自然为高。”（《艺【yì】概·诗概》）此诗化【huà】用【yòng】了【le】前人【rén】一些【xiē】名篇成语，使内涵更丰富；诗意【yì】又【yòu】层层推进【jìn】，处处曲折，愈转【zhuǎn】愈深，可【kě】谓【wèi】兼有委曲、含蓄的特【tè】点。诗人用【yòng】语既能翻新又不【bú】着痕迹，娓【wěi】娓道来，不【bú】事藻【zǎo】绘【huì】，便显得“清”。又善“短语长事”，得吞吐之法，又显得“空”。清空与质实相对立，却与充实无矛【máo】盾，故耐【nài】人玩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