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美人梳头歌》鉴赏

　　李贺【hè】以其秾丽的笔触写过【guò】一些堪称“艳诗”的诗，如《洛姝真珠》、《恼公》、《夜【yè】饮朝眠曲【qǔ】》、《河阳歌》、《花游曲》、《石城晓》、《夜来乐》等等。其中的【de】一【yī】些【xiē】主人公【gōng】是【shì】倡家者流【liú】，浓【nóng】艳之外，略带几分轻佻；另一【yī】些是贵妇或名【míng】门【mén】闺秀【xiù】，虽然俊俏，但贪图享乐【lè】，贵族气相当浓郁。这首诗属于后者，它【tā】咏【yǒng】歌的【de】“美人”娇嗔慷懒，却【què】颇【pō】有风韵，显得楚楚动人。诗人选择的题【tí】材【cái】不是美人整【zhěng】个【gè】白天【tiān】或夜【yè】晚的生活状况，而是【shì】其中的一个【gè】片断——梳头【tóu】。对于一般【bān】人来说梳头是件小【xiǎo】事，不【bú】值得一提【tí】；而于美人，却【què】是【shì】件不可等【děng】闲视之的大事【shì】，因为头发（包括发式）的美，乃是女【nǚ】性最富【fù】特征的方面，梳理头发【fā】，关系到能不【bú】能充分展示自【zì】己美丽【lì】的姿色和迷人【rén】的风韵。李【lǐ】贺巧妙地选取【qǔ】美人梳头时的【de】情【qíng】状，以表【biǎo】现她【tā】的整体美。

　　诗分三个部分【fèn】，开头【tóu】四句写梳头前的情状：“西施【shī】晓梦绡帐【zhàng】寒，香鬟堕髻【jì】半沉檀。”西施代指所写美【měi】人。此时天色已明，而【ér】她还躺【tǎng】在薄薄的罗帐里【lǐ】周游梦乡【xiāng】哩。句中的“晓”字点明时间，晓而未起，见出其“娇【jiāo】慵”。而“寒【hán】”字除标明【míng】节令是早春外，还暗【àn】示【shì】她【tā】是孤眠。孤枕寒衾，已是无耐，况值【zhí】春【chūn】天，尤其【qí】难【nán】堪。此处【chù】透【tòu】露了【le】“恼”的直接原因。“香【xiāng】鬟”句是梳【shū】头的伏笔。睡【shuì】在床上的她，鬟髻不整，欲【yù】坠未【wèi】坠，散发阵阵【zhèn】清香，就像悬浮【fú】在【zài】水中的檀香木。此刻有人从【cóng】井中汲水，那咿咿哑哑的辘轳声传来，把美【měi】人惊醒。她睁【zhēng】开惺忪的【de】睡眼，容光焕发，恰似出水芙蓉。

　　中间八句正【zhèng】面写梳头。梳头要临【lín】镜，不【bú】然就无法审视自己。这位美人下【xià】得床来，首先打开饰着双鸾，像秋水般【bān】放射出耀【yào】眼光芒的明镜，然【rán】后解开鬟髻，让头【tóu】发自然地【dì】披散下来。尽【jìn】管【guǎn】她站立在象床上，那浓【nóng】密如云、纤细如丝的【de】长发，仍然拖至地【dì】面，散发出诱人【rén】的浓香。玉钗【chāi】从长发上滑【huá】落下来，几乎没有声响。“无【wú】声腻”为“腻【nì】无【wú】声”之倒装，“腻”指长发【fā】柔细而【ér】滑，是【shì】“无声【shēng】”的【de】缘【yuán】由。接【jiē】着【zhe】动手梳理【lǐ】，把像乌鸦【yā】羽毛那【nà】样黑中带碧【bì】的长发盘结起来，恢复鬟髻的原择。由于梳【shū】得匀，盘得实，映着【zhe】光线【xiàn】，如同【tóng】碧丝一【yī】般，滑腻得连宝【bǎo】钗也插不稳。可见这位美人在梳理上花【huā】了不少功夫。此时她显得【dé】既娇美又疲惫：“春风烂【làn】漫恼【nǎo】娇【jiāo】慵，十八鬟多无【wú】气功【gōng】。”这略带夸张的笔墨，把主人公此时此刻特有的美充分表现出来【lái】。明【míng】代【dài】的评家丘【qiū】象升、姚佺激【jī】赏此二句。丘就其【qí】中的“恼、娇、慵”发表见解说：“三者美人之恒态也【yě】。”姚对【duì】美人梳头【tóu】后【hòu】显得“无气力【lì】”作【zuò】了这样【yàng】的分【fèn】析：“虽缘鬟多，亦缘恼，亦缘娇，亦缘慵【yōng】也【yě】。”二人所【suǒ】论极是。“金屋藏阿娇”，阿娇【jiāo】之所【suǒ】以【yǐ】“娇”，就因生活【huó】在“金【jīn】屋【wū】”里【lǐ】，锦【jǐn】衣玉食，给宠坏了。娇【jiāo】惯了就【jiù】喜爱生气，养成【chéng】了懒散的习性。总而言之，这位【wèi】美人【rén】身【shēn】上有【yǒu】着浓烈的贵族气。贵【guì】族气固然不【bú】好【hǎo】，但美貌【mào】的少女或少妇带点娇嗔，却也别【bié】有风致。其中或者【zhě】含有【yǒu】美的价值【zhí】的【de】自我评估，通过心理传导，使【shǐ】观赏者【zhě】于美感快感之外，产【chǎn】生【shēng】一种仰慕【mù】之情。真【zhēn】正的美【měi】理应受【shòu】到【dào】永恒的尊重。

　　末四句【jù】写【xiě】梳【shū】头完毕后的身姿步【bù】态：发式秀【xiù】美大方，无论是【shì】鬟是髻，都不偏不倚。“婑（此字【zì】应为【wéi】‘髟’下加‘委’）鬌”，音wǒduǒ，头发美好的样【yàng】子。此处，头发【fā】梳成后的状貌只【zhī】一笔带过。接着描述她如何曳动云裾，缓缓【huǎn】走【zǒu】下台阶。“踏【tà】雁沙”是比喻【yù】，形容【róng】其步履所至，如【rú】大雁行于沙地，显得匀缓从容【róng】。然【rán】后默默起走向庭院，采摘繁【fán】英如雪的樱桃树枝【zhī】。诗歌结【jié】尾与杜甫的《佳人【rén】》颇有相似之处。凡【fán】是美人都有天【tiān】生的丽质，这【zhè】样的“丽【lì】质”会在一举一动中表现出来。不过杜甫【fǔ】写的【de】是落拓的佳人，她摘花、采柏的风姿尽管高雅，却【què】带有清苦【kǔ】的况味；李贺笔下的这位美人的【de】身【shēn】姿步态【tài】则搀【chān】有【yǒu】优美与傲慢。这些是【shì】客【kè】观环境【jìng】影响所【suǒ】致，属于“后天”。

　　这首诗主【zhǔ】要表【biǎo】述行动过【guò】程，按照通常【cháng】写法，当以赋笔为主，诗【shī】人却【què】纯【chún】用画笔把它【tā】表现出来。全诗十六句，句句是画，或者说句句有画，即是像【xiàng】“背【bèi】人不【bú】语向何【hé】处”也【yě】是一【yī】幅无声的画。这位美人的【de】气质、情绪和心性，通过“不【bú】语”更加充分地显【xiǎn】现【xiàn】出来。